李再兴叹了一口气:“好吧,我自往长安去便是。可惜啊,像三郎这样的俊杰只顾洁身自好,坐观兴亡,可见天意要亡大唐,非人力可为。不过,话虽如此,我也不能作壁上观,少不得要到红尘里走一遭,且尽一分绵薄之力,聊表寸心吧。只愿满天神佛慈悲,保佑我一路顺利。”
说完,他扛着大杆,大步向前走去。
李泌走了两步,品味着李再兴的话,忽然觉得有些异样。他转过头,看着正在大步前行的李再兴,莫名的觉得一阵赧然。李再兴只是一个小沙弥,连长安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,都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豪气,自己满腹经纶,从小就有宰执天下的豪情,明知朝廷隐忧深重,困难重重,却在这里等候一个虚无缥缈的贵人,实在有愧于圣人教诲。
“唉——”李泌扬起手臂,叫了一声:“再兴贤弟。”
“干嘛?”李再兴转过头,不耐烦的叫了一声,心里却是如释重负的窃喜。
李泌奔了过来:“你去长安之后,准备如何救国救民?”
李再兴不假思索的说道:“当然是从军。”
“从军?”李泌有些犹豫,李再兴一身好武艺,从军倒是不错,可是这和救国救民有什么关系?
见李泌这副神情,李再兴叹了一口气,拄着大杆问道:“李三郎,我问你,这天下兴亡的关键在什么地方?”
“贤弟以为呢?”
“在能不能吃苦。”李再兴严肃的说道:“俗话说得好,成由勤俭败由奢,要想成功,就必须能吃苦,肯吃苦,不怕吃苦,才有可能成功。一旦怕吃苦,不肯吃苦,就离败亡不远了。以前从天到百姓都肯吃苦,才有今天的盛世,如今天下人都贪图安逸,怕吃苦,自然也会盛极而衰。哪里最苦?那当然是军营,所以嘛,我要从最苦的地方做起,自然要去从军。”
李再兴说得很简单,李泌却一下联想到了很多。成由勤俭败由奢,没错,孟说过,生于忧患,死于安乐,当今天之所以能开创开元盛世,就是因为他当年肯吃苦。韩休为相,勇于进谏,天稍有过差,不待言终,韩休谏疏就到了,以至于有人说韩休为相,天貌瘦,而天却说“吾貌虽瘦,天下必肥”。正是因为有这份能吃苦、肯吃苦的精神,才有今天的盛世。可是现在呢,天已经没有了那种吃苦的精神,他贪图安逸,沉迷于声色享乐之,甚至不惜夺妇为妃,今天的一切隐患不都是和天的奢侈有关吗?
李再兴的话虽然直白,却一语的,他说得很有道理啊。由此可见,他虽然没什么学识,却不乏见识。学识可以通过学习积累,见识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,学是学不来的。
李泌怦然心动,这个粗鄙无的小沙弥不是一个武夫这么简单,他的悟性不凡,是个值得交往的人。李泌沉吟片刻,换了一个热情的语气:“再兴贤弟,不如随我先到魏阁稍息,盘桓两日,再走不迟。”
李再兴心明白,李泌有些心动,却没有下定决心,这是要和他做进一步的沟通呢。虽然这不是他期望的,但总比谈崩了好。他看看出山的路,爽朗的一笑:“也好,我也正准备向李兄请教请教。”
两人相视一笑,一起向魏阁方向走去。
……
在他们身后三百步外的树林,懒残僧立于一块巨石之上,看着联袂而去的两个年轻人,浓眉挑了挑:“想不到此真能和李泌说到一起去,倒是有些让我意外了。”
在他身边有一个隐在帷帽的身影,在他高大的身材映衬下显得弱不禁风。他的声音细细的,甚至听不出男女。
“你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,还会犯这种的错误?”
懒残僧转身瞥了他一眼,欲言又止。他顿了顿,幽幽的说道:“揣摩人心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。你要是觉得容易,以后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臭和尚,急着撇清自己么?”细细的声音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在眼前,说第二句的时候已经远在十步之外,最后一句话顺着风飘来,有些飘忽不定。“真要舍得,你就不要跟来了,我在长安等你一个月,逾期不候。”
懒残僧叹了一口气,暗自嘀咕了一句,摇了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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