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一口,算是成全你的孝心。”了心道,“这样师父就不算执着了吧?”
明不详微微笑着,说道:“师父都为徒儿破了戒,那就整个吃了吧?这一口与一颗,有差别吗?”
了心摇摇头:“你知道师父的心意,不在吃多吃少,这就是从心,懂了没?”
明不详笑道:“从心就是吃不吃都有道理。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,哪有差别?”
了心觉得这也在理,刚想伸出手,心中突然一惊,又缩了回来,道:“难得见你这么伶牙俐齿,去,睡觉去。”
明不详将寿桃放在桌上,行了个礼,便回房休息。
那一晚,了心在床上辗转,觉得分外饥饿,这已是十余年未有的感觉。
腊八过后,少林寺下了一场大雪,师徒二人把僧居前的积雪给扫了,了心对明不详说:“修行就好比如此,个人自扫门前雪,你要奢望人家帮你,那是不切实际。”
明不详反问:“那意思是,休管他人瓦上霜吗?”
了心道:“你看看这院子,单是普贤院就有上千僧居,你扫得完?要是人人勤扫门前,那自然一片清净。”
“师父的意思,是世尊多管闲事?”
了心哈哈笑道:“修行这档事,世尊也只能给你方向,就好比给你扫帚跟畚箕,你得自己扫地,扫雪只是比喻,你能帮人扫雪,却不能帮人修行。”
明不详道:“所以说,若修行不足,也怪不了别人?”
了心点点头:“世上本有许多魔考,考验人心。那些魔考,不是孽障,是逆境菩萨,要禁得住,才能功德圆满。”
明不详望着屋檐上的积雪,似是懂了。
过完年便是立春,立春过后,便是雨水,二月二十一是普贤菩萨诞辰,于普贤院最是重要日子,不仅诵经七日夜,且由文殊院的经僧开堂讲经,共研佛法。过往几年,了心皆把明不详留在家中,自己前往会场诵经,今年明不详已满十二,便辞了诵经功课,携明不详听经。这是明不详第一次听了心以外的人讲解佛法。
到了三月初八,了心把明不详叫来。
“我要去嵩山办点事,明天便要出发,我不在,你要好生照顾自己。”
这个嵩山,指的自然不是地名,而是迁居至山东的嵩山派。
“要去很久吗?”明不详问。
“快则一个月,慢,也来得及陪你吃粽子。”
之后了心嘱咐了一些事,无外乎自己不在时,要明不详不可懈怠之类的。
当天夜里,了心正要就寝,明不详突然推开房门。
“怎么了?”了心问。
“很多年没跟师父一起睡过,今晚,想跟师父睡。”明不详说,“师父明天要出远门了。”
自从调为堂僧后,了心多在处理堂务,即便出门,三天内也会回来,自明不详懂事之后,未曾有过如此长久的分离。
了心笑道:“这年纪了,还撒娇。”招了招手,“过来吧。”
明不详上了床,蜷缩在了心怀里,不一会便睡去,了心看着怀中的少年,俊美秀雅,想起当年,不由得感叹起来,这孩子,从不让人担心。
明不详睡得沉了,伸出手来,便如孩童时一般,揽住了了心。
了心闭上眼,却是思绪起伏,难以成眠。
第二天,了心像是预知了什么,对明不详说道:“这几日若有人欺负你,忍他耐他,不可与人争执。有什么事,待师父回来处理,知道吗?”
明不详点点头,表示知道了。
一个月后的四月二十五,在山东嵩山辖内,有人发现七具尸体,那都是受命同往嵩山的僧人,他们在回程中遭到杀害,这当中唯独没有了心的尸体,了心虽然未死,但这世上,也没有人再见到了心,他就这样突然失踪。再也不见踪迹。
※※※
了心离开少林寺的那一天,明不详照例到正业堂服劳役,本月看到明不详,顿时怒目横眉,一脚便将粪桶往他身上踢去,正砸在明不详胸口上。只听本月骂道:“你师父了不起?连觉空首座都不放在眼里?”
明不详想起了心今早的嘱咐,心中有数,默默拾起粪桶,转身就要离去,本月抢上一步,挡在明不详面前,骂道:“见了师兄也不行礼?师父没大小,徒弟也没教养。都是一路贱货。”说罢,一巴掌煽在明不详脸上。
明不详既不回嘴也不还手,径自走去。本月更怒,又从后踹了他腰间一脚,这一脚用了大力,明不详身体向前一倾,仍不理会。一旁僧众连忙劝住本月。眼看明不详快要走远,傅颖聪急忙快步跟上。
傅颖聪追上明不详,说道:“你越不理他,他只会欺负你越凶。”
明不详淡淡回答:“心无罣碍,便得自在。”
“你就真不生气?”眼看明不详只是走着,并不回答,傅颖聪接着说:“听说昨日四院共议,你师父跟觉空首座起了冲突。你知道这件事吗?”
“师父没提起过。”
“斑狗是俗僧,跟觉空是一派的,他今天这样欺负你,定是他师父授意的。明不详,要不,你去跟觉见主持告状?说斑狗仗势欺人。”
明不详停下脚步,看着傅颖聪,问他:“他欺负你也不少。你怎不去?”
傅颖聪脸上一红,低下头:“我再过三个月,我就满十八,过了试艺一关,领了侠名状,就要离开少林寺了。干嘛跟他计较?”
“你过不了试艺。”
傅颖聪心虚,却又不承认:“谁说过不了,你还没见过我本事。”
明不详摇摇头,继续走。
“等等,你这衣服上都是脚印,先脱下来拍拍。”傅颖聪快步跟上,“要是让其他师兄看到问起,又要生事。”
明不详放下粪桶,将外袍脱下,拍了几下,傅颖聪接过外袍说道:“我来吧。”转过身去拍了几下,见干净了,才递还给明不详,明不详重又穿上,提起粪桶,干活去了。
两人倒完所有夜香回到正业堂,要在往常,本月检查过后,便各自解散,用午膳去了。当日本月却集合所有僧众二十余人,众人似乎早有准备,惟有明不详不知究理。站在队伍中等待发生何事。
不一会,一名年约五十的老僧来到,明不详认得是正业堂主持觉见,本月先问了安,觉见问:“今日要考究佛弟子戒,可有确实转达?”
“主持吩咐,怎敢怠慢,本月确实告知诸位师兄弟,不信住持问各位师兄弟。”
几位与本月勾结的弟子纷纷道:“确有此事,本月师兄说了。”有些弟子则是默不做声,明不详虽然不知此事。也未说破。
“那,众人把佛弟子戒拿出来。”
众人各自取出那本小册子,明不详摸不着袍中的佛弟子戒,看向傅颖聪,傅颖聪脸有愧色,转过头不与他目光交接,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,依稀便是自己那本,明不详登时了然。
本月大喝道:“明不详,你那本佛弟子戒呢?”
“丢了。”明不详转过头,看向本月,说得轻描淡写,“我扔了。”
此话一出,众人哗然,本月更是逮到机会,大怒骂道:“丢了?少林弟子,戒律为先,你师父难道没教你,佛弟子戒要时刻在身,随时翻阅,修身省性吗?你怎敢如此大胆?”又转过头对觉见说道:“住持,这明不详生性赖皮,难以教化,你需重惩,不然不知他还要怎样耍赖哩!”
觉见走向前去,看着明不详问:“你是了心的徒弟?”
明不详点点头。
“了心向来持戒稳重,你可知为何?”
明不详回答:“世尊入灭,阿难问世尊:佛在时以佛为师,佛不在时,以何为师,世尊答:以戒为师,是以师父恪遵戒律。分外稳重。”
觉见道:“少林寺要弟子时刻带着佛弟子戒,偶有考究,弟子便可翻阅查看,也是这个原因。你既知此理,为何丢了?”
明不详道:“弟子只说扔掉了,没说没带在身上。”
觉见深觉惊奇,问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明不详道:“三百一十六条戒文铭刻于心,就是带在身上。”
本月大骂:“你说你全背熟了?瞎吹什么大气?”
明不详双手合什,回道:“请主持考察。”
觉见知道本月向来欺压新人,料想当中必有隐情,但见明不详如此自信满满,便问道:戒律第七十七条,是什么?
“佛弟子,当寡欲戒淫,禁淫邪,淫人妻女,坏人名节,没侠名状,逐出寺门,擒立审,审立刑。”
“第十条?”
“堂僧以下,不得收弟子。堂僧传艺,未得八堂住持允准,外门弟子,不传正见堂所录武典。”
觉见又拣了几条询问,众人边听边翻阅手上册子,果真一字不差,个个震惊非常,觉见也深自讶异,心想:“了心时常说此子有佛缘,没想到如此聪颖过人。”
本月怒道:“你说你背得熟,我就问你,第三十七页第五行,写的是什么?”
本月这话已是存心刁难,不料明不详毫不迟疑,说道:“佛弟子戒第两百一十七条:佛弟子不得贪恋钱财,与民争产。”
本月翻了几页,发现果然不差,惊得合不拢嘴,明不详继续说道:“第十二页第五行第六字,是个『不』字,十三页第十行第七字,是『落』字,第十六页第二行第九字,是个『文』字,第十九页第六行第八字。”
说到这,明不详闭口不语。觉见取出怀中佛弟子戒,翻到第十九页,见明不详所说是个“字”字。前后四字,便是“不落文字”。
觉见明白,这是明不详表示自己以心守戒,不落文字。故把佛弟子戒丢了。
“了不起,难得你有这记性,只是虽有记性,却不该将佛弟子戒丢了,需知经典乃是法源,自持聪明,任意丢弃,乃是傲慢之心。”觉见道,“若是让你记得了藏经阁所有文字,你岂不是要一把火将他们全烧了?那后进何所依归?”
本月忙道:“没错,这人向来傲慢,主持应当惩戒,以免他自恃聪明,不把人放眼里了。”
明不详恭敬地行了礼,回道:“弟子谨记。”
“其他弟子,也当如明不详一般,牢记戒律,以心守戒。”说罢,觉见开始考究各弟子戒律,本月见觉见无意追究,愤恨之情,溢于言表。
从此之后,觉见对明不详上了心。他关注明不详,知他每日持诵从不间断,服完劳役后便回屋中,直到晚膳方才再出。之后便熄灯就寝,少与外人接触。
过了一个多月,嵩山那边传来噩耗,说是找获了七具尸体,当中唯独不见了心,尸体运回少林寺,由普贤院正业堂的监僧验尸,还未有结果,已有流言四起。
觉见派人告知明不详了心失踪的事情,明不详只是点点头,便关上房门。
不知不觉,已近端午。每到节庆,便有大批礼物送至正业堂。觉见要人将礼物都放在大厅,他不想自己的僧房沾染了这些俗气。待节庆过后,他会将一半送入观音院正思堂作为寺用。将另一半转赠堂僧作为酬庸,那些堂僧受了馈赠,虽是口诵佛号,言称不敢,眼角却满是笑意。
唯有少数几人,能一介不取,将所受布施正思堂。
少林寺为何变成这样?觉见心想,是从九十年前,九大家昆仑共议开始,还是五十年前的少嵩之争,引入俗僧开始?
这种改变像是滴水穿石,每一次的侵蚀都是细微不可见,等待岁月积累,已不复原来样貌。五十年前,俗僧还不能入堂,现今四院当中,倒有两个首座是俗僧。再过二十年,又是如何?
觉见不敢想下去,他觉得少林寺中,俗僧正僧之间的角力,已渐渐酝酿成一股风暴。自己该当在风暴中心,抑或急流勇退?这个问题,他一直拿不定主意。
到了眼下,这风暴恐怕已不仅仅只是酝酿,而是隐然成型,派去嵩山的八位堂僧,正俗各半,身亡的七僧尸体运回了少林寺,正业堂即刻验尸,却验出极为糟糕的结果,七僧俱死于少林武学,且是死于彼此的绝技,真要下个定论,那便是:正僧俗僧斗殴,重伤致死。唯有了心生还,畏罪潜逃。
验尸的堂僧不敢下结论,于是禀告了觉见,觉见下令再验,验尸僧却回答:伤痕明确,再验,也是同样结果。觉空首座派人来催促了几次,料必已经听到风声,这份正业堂的验尸证明,此刻就放在他面前桌上,只差自己署名。
觉空首座会怎样处理?最好的方法,就是批下凶手不明,死因待查。等找回了心,问明真相。再做审议。若了心已死,这事就此揭过。但,事情会这么顺利吗?
他是俗僧之首,会如实宣告,抑或隐忍不发?现今少林寺,俗僧占了六成有余,四院八堂,却只有五个席位,方丈一职,虽无明律,传正不传俗已是暗规,觉空首座,真是一心为少林,或者另有私心?
俗僧不可信,觉见心想,那些非为信仰而剃度的和尚,谁知道在图谋什么?这纸文书,就是兴风作浪的法器。
若是跳过普贤院,送呈方丈,开四院共议,结论觉见已经猜到了,那是了心杀害同门,叛寺出逃。
了心不可能叛寺,这点他是信的,但这个结果,避免了正俗之争,也代表普贤院与其他三院有了共识,之后觉空就难再作文章,这是最一干二净的做法,但自己越级上呈,与觉空首座势必冲突。而了心必须承担这个结果,无论真相为何,了心这个人,是不能也不会再出现了。自己也从风暴边缘,踏入了风暴中心。
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,他相信在这个武林,每天死的不会少于七个人。
觉见突然觉得好累,自他当上正业院主持,这十几年来,公务繁重,诸多人情世故,礼貌往来,少诵经,多批文,少静心,多烦心,重大关窍处,又要欺上瞒下,便宜行事。
自己修行多年,反是离佛越来越远。有时想撒手不管,却又心想,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?哪个正僧不想潜心修行?难道把诺大的少林寺,都交给俗僧把持?
只是了心到底去了哪里?
他曾经器重过他,直到几年前,了心上禀明不详四岁能颂金刚经,他顿时领悟,原来持戒庄重,清心寡欲只是表象。骨子里,了心还是求名逐利,想着登堂入院的俗人。一个四岁的孩子被逼着背诵金刚经,这得吃多大苦头,念及此处,便疏远了他。
现在想想,了心并未妄言,而自己,则是看走了眼。
再想想,正俗斗殴,了心杀人后畏罪潜逃,并不是不可能的事,了心犯了杀戒嗔戒,自己也不算全然看走眼。
只是了心的徒弟,那名孩子,又要如何在少林寺自处?
觉见传了一名弟子,让他带明不详过来。
不能让了心的事亏待了这孩子,觉见看着放在桌上的验尸状,心想,无论怎样,都要保他在少林寺平安,待他成年之后,再作处置。
不一会,弟子领了明不详来到,明不详先行了礼,觉见先问过了年纪,称赞他几句聪明,随即问道:你在正业堂服劳役,可习惯否?
明不详道:“并无不惯之处。”
觉见道:“本月那孩子,气量狭小,屡劝不听,我瞧他常欺负你,是吗?”
明不详道:“师父说过,一切逆境菩萨,皆是修行助力,何况,他未真正欺负我。”
觉见对这回答甚感讶异,不由得问道:“怎说他没欺负过你?”
“自在随心,不假外物,他怎么欺负我?”
“他打你,你不痛?”觉见又问。
“痛是一时,未伤着筋骨,也没伤到性命。”
觉见又问:“若伤及性命筋骨呢?”
明不详笑道:“那就不是欺负的问题,伤及性命,总要还手的。”
觉见赞叹道:“了心提起你时,我仍不信,险险让美玉埋于朽土之中。”
明不详道:“主持这话,更应了本月师兄是逆境菩萨。”
觉见道:“我也不能由着他欺负你,你有出家的打算吗?”
“弟子还未考虑到这件事。”
“你有佛慧,机缘一到,自会决断,我打算把你调去他处服劳役,你有想去的地方吗?”
“弟子想去文殊院。”
觉见喔了一声,问道:“为何是文殊院?”
明不详道:“寺内一切典籍,皆在正见堂藏经阁。经僧也在文殊院,若遇疑难,容易询问。”
觉见点头,心想,这孩子天资聪慧,更懂精益求精,最难得的,是不自满自骄。于是回道:“甚好。那明日起,你便往文殊院报到,我会知会他们,派你打扫藏经阁。”
明不详又问:“那我也要搬到文殊院住吗?”
觉见道:“那里还有空的僧居。你想搬就搬吧。”
“主持认为,我师父不会回来了?”
觉见一惊,这孩子当真不能小觑,只是短短几句,便被他套了话。但他关心师父,也是孝心一片,只得道:“等你师父回来时,我会通知你。”
觉见说完,发现明不详没有回话,只是用一双清澈的眼神看着自己,不由得不自在起来。
然而明不详没有再问什么,只说:“主持若无其他吩咐,明不详告退了。”
“你且等我一下。”觉见站起身,绕过桌子,推开门,到了隔壁大厅,从礼物中挑出一串素粽。回到房内,递给明不详:“这串素粽给你带回去吃。”
明不详摇摇头,却不伸手。觉见好奇起来:“你不喜欢吃粽子?”
“那是外面的礼物,对吗?”明不详问。
“那又如何?”觉见问。
“师父说,送到正业堂的不是礼物,是债务,收了债,无论转了几手,以后都要连本带利还。谁吃了这串粽子,谁将来就得还送粽子的债,只是不知道用哪种方式去还,这叫因果。”
觉见仔细咀嚼这话,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,他的慷慨,不过是把这些巴结的肮脏东西,转到正业堂的其他人身上,是因果,总是要还。自己只是把种下的恶业让别人去承担罢了。
让别人去承担恶业,不正是自己准备要做的事?这短短一瞬间,他甚至觉得明不详已经看透了他的企图,但这是不可能的,他只是个孩子。
“你去吧,明天开始,向文殊院报到。”觉见这样对明不详说。
明不详离开后,觉见沉思许久,终于叫来了弟子。
“把礼物都送到地藏院去。”
“不留些吗?”弟子惊讶地问。
觉见看到弟子失望的眼神,然而他对这群弟子更加失望,回道:“不留了,以后送来的礼物,一律不收。”
觉见在验尸状写了结论:恐为斗殴致死,有疑待查。随即签了名,他决心把结果上呈普贤院,让觉空首座处置这件事,少林寺的正俗之争是共业,不能让了心一个人承担,纵使今日粉饰太平,以后还是得解决。如果这是一场风暴,他就该卷入这风暴。
此后几年,明不详一直留在文殊院。在藏经阁中打扫。
来年,某天深夜,傅颖聪在寺外的树林中上吊自尽。
又来年,本月突然发疯,挖了自己眼睛。从此神智不清,日夜惊慌。
然而在诺大的少林寺中,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几件小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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